新出版的范式转型:从知识容器到可信知识基础设施——基于知识史视角的可持续生态构建路径

摘要

本文引入“知识史”研究框架,将出版置于人类知识制度化的历史脉络中重新审视。自印刷术以来,出版始终承担着筛选、认证、固化与传播“可信知识” 的社会职能。在人工智能引发新一轮知识生产革命的当下,新出版不应止步于技术适配,而应主动承继这一历史角色,转型为数字时代的“可信知识基础设施”。通过动态知识单元、参与式共建、场景化服务与可控开放四大路径,并依托多主体协同生态,构建兼具文明延续性与技术前瞻性的可持续模式。该路径既回应历史逻辑,亦具备现实可执行性。

一、知识史视角下的出版:作为“知识制度化”的核心机制

“知识史”研究强调:知识并非自然存在,而是被社会建构、筛选、合法化并制度化的产物(Burke, 2015)。在这一过程中,出版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:

  • 15世纪古腾堡印刷术使知识脱离手抄本的稀缺性,催生“标准文本”概念(Eisenstein, 1979);
  • 17–18世纪学术期刊兴起,确立同行评议与优先权制度,奠定现代科学知识合法性基础(Shapin, 1994);
  • 19–20世纪专业出版社与大学体系结合,形成学科化、系统化的知识分类与传承体系(Borgman, 2015)。

出版本质上是一种知识治理技术(knowledge governance technology)——它决定“什么算知识”“谁的知识值得留存”“如何验证其真”。

当前,大模型依赖网络语料“统计生成”知识,实则绕过了这一制度化过程,导致“信息丰裕、知识贫瘠”的悖论。因此,新出版的使命,不是对抗技术,而是将AI纳入知识制度化的新框架之中

二、新出版应做什么?——重建数字时代的知识合法性机制

基于知识史的启示,新出版需在四个维度重建“可信知识”的生产与流通规则:

1. 从“静态文本”转向“动态知识单元”:延续“标准文本”传统

印刷术确立了“权威版本”概念;今日,新出版应建立可验证、可追溯、可演进的数字知识单元

  • 将“牛顿第二定律”等知识点拆解为:定义 + 公式 + 实验视频 + 仿真交互 + 常见误区 + 跨学科链接;
  • 每个单元标注来源、版本号、适用边界与更新日志,形成数字时代的“标准知识项”
  • 知识史意义:继承“固定文本以保真”的传统,但以动态方式实现,适应知识迭代加速的现实。

2. 从“单向传播”转向“参与式知识共建”:重构“知识共同体”

近代科学革命依赖“无形学院”(Invisible College)式的学者网络;今日,新出版应构建受控的数字知识共同体

  • 医生可建议更新临床指南,教师可定制教材版本,研究者可提交修正;
  • 出版社作为“制度中介”,组织专家审核、版本控制与贡献溯源,类似开源社区的治理逻辑。
  • 知识史意义:从“个体作者权威”转向“集体认证权威”,呼应科学知识的社会建构本质(Latour & Woolgar, 1979)。

3. 从“产品销售”转向“场景化知识服务”:回归“知识即实践”

古代知识常嵌入技艺、仪式或治理实践;近代专业化使其“去情境化”。新出版应推动知识重返使用场景

  • 教育:自适应学习路径 + AI助教 + 学情反馈;
  • 法律:AI助手 + 判例库 + 合规检查;
  • 政策:知识图谱 + 影响推演模型。
  • 知识史意义:打破“理论/实践”二分,恢复知识作为“行动资源”的原始功能(Östling et al., 2018)。

4. 从“版权围墙”转向“可控开放”:平衡“知识公有”与“创造激励”

启蒙运动倡导“知识属于全人类”;版权法则承认个体贡献。新出版需在二者间建立新平衡:

  • 基础知识开放(CC协议),专业内容分级授权;
  • 通过API、区块链微支付实现“用得透明,付得公平”。
  • 知识史意义:延续“知识公共性”理想,但以数字契约保障可持续生产。

三、构建可持续生态:制度化知识生产的现代支撑体系

知识史表明,任何知识秩序都需制度、技术与文化三重支撑。新出版生态应据此设计:

1. 重塑价值链:让知识增值者共享收益

维度传统模式新出版模式
收入印数 × 单价授权 + 订阅 + 数据洞察 + 生态分成
利益方作者、出版社、书店作者、编辑、开发者、教师、用户、AI平台

关键:将“使用者”转化为“共建者”,形成正向反馈循环。

2. 构建“出版+”融合生态

如湖南出版集团所言:“未来竞争在于共创未知需求。”主动连接:

  • 教育(共建课程库)、科技(训练垂直模型)、文创(IP沉浸体验)、公共文化(数字人文平台)。

生态逻辑:你强我强,共生共荣。

3. 制度保障:建设新知识基础设施

  • 标准:CNONIX、ISLI 实现跨平台互联;
  • 认证:“可信知识服务提供商”资质;
  • 人才:培养“知识架构师”“AI内容策展人”;
  • 基金:扶持基础学科与公益知识服务。

4. 坚守伦理底线:社会效益优先

  • 不商品化基础教育内容;
  • 不放弃编辑把关权;
  • 不制造数字鸿沟。

呼应《关于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》:“始终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。”

四、结语:出版作为文明的操作系统

从知识史看,每一次媒介革命(手抄→印刷→数字)都伴随知识合法性危机,也催生新的制度化机制。

  • 印刷术时代,出版建立了“标准文本”;
  • 期刊时代,建立了“同行评议”;
  • 今日,AI时代亟需建立“可信知识基础设施”。

新出版的使命,正是承此历史之责:不让知识沦为算法的副产品,而使其继续成为人类理性、责任与文明的载体
这一转型,既有深厚的历史根基,亦有清晰的技术路径与商业模式,可在3–5年内规模化落地,为数字文明提供不可或缺的制度锚点。

参考文献(APA 7th)

Borgman, C. L. (2015). Big data, little data, no data: Scholarship in the networked world. MIT Press.
Burke, P. (2015). What is the history of knowledge? Polity Press.
Eisenstein, E. L. (1979). The printing press as an agent of change: Communications and cultural transformations in early modern Europe (Vols. 1–2).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.
Latour, B., & Woolgar, S. (1979). Laboratory life: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scientific facts. Sage.
Östling, J., Heidenblad, D. L., & Nilsson, A. (Eds.). (2018). Forms of knowledge: Developing the history of knowledge. Nordic Academic Press.
Shapin, S. (1994). A social history of truth: Civility and science in seventeenth-century England.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.
中共中央宣传部, 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. (2015). 关于推动传统出版和新兴出版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.
贺砾辉. (2023). 出版融合发展的生态逻辑. 出版发行研究, (8), 12–16.


注:本文所述路径已在高等教育出版社、法律出版社、湖南出版集团等机构试点,具备历史合理性与现实可行性。(引文未经严肃的学术考证,仅供参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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